夢境碎裂的禁地

43

聽見後方傳來微微的動響，夏碎的動作一頓，回過身來。時間已接近深夜，簡單的漱洗過後，夏碎正準備就寢。原先除了他之外空無一人的寬敞的寢室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人，但夏碎在看清來人之後，眼中卻並沒有任何的驚訝之色。

來人有著一頭微長的灰藍色髮絲，此時正軟軟的落在臉邊，對方的頭微微低垂著，垂下來的瀏海正好遮住了他的眼睛，擋去了對方臉上的神情以及大半張臉孔。

「藥師寺大人，陛下有請。」萊恩，也是褚冥漾直屬的貼身影衛，面對著著夏碎，語氣平靜地說出褚冥漾要傳達給自家宰相的話。

「你來啦，夏碎哥！」

「是的，請問陛下…？」

「現在是私下場合，夏碎哥就饒了我吧。別再跟我搞君君臣臣那套了。」褚冥漾笑著看向被萊恩帶著，由密道前來的夏碎。將人帶到目的地之後，萊恩就像任務完成一般直接消失不見了。不是溜到暗處藏起，而是真的整個人影在空氣中逐漸變淡消失不見的那種。這景象，夏碎已經看過好幾次了，從一開始的震驚到現在的淡定。他知道，眼前這人一直都是這樣，只在必要時現身，當任務完成時又會回復到他的隱形狀態。比起影衛的消失技能，夏碎其實更加在意褚冥漾會在這個時間點傳喚他的目的。若是沒猜錯，這應該是為了…

「夏碎哥，你考慮的如何了？是戰，還是和？」果然！

「我…」

「你不用猶疑，我這次是真的交給你來決定。」看著夏碎遲疑的臉色，褚冥漾為了避免再度得到向朝廷上那種中立的垃圾回答，於是當機立斷的搶先發話，表明立場。

「為、為什麼？」聽到褚冥漾的發言，夏碎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反問。他是真的不知道褚冥漾在想什麼，這麼重要的事，照理說應該是要交由身為王者的褚冥漾定奪才對，怎麼…？

「這個嘛…老實說，這場戰爭打不打，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看著夏碎驚訝的臉色，褚冥漾笑笑，繼續說下去。

「先不論其他的事，我想聽聽夏碎哥你的想法。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身為魔界宰相的你，身為藥師寺夏碎的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看著褚冥漾認真的神色，夏碎張了張口，卻只說出了一個字就在也發不出聲音來了。他要說什麼？為滿足自己的私慾要整個魔界忍氣吞聲，說服褚冥漾放下尊嚴退守嗎？還是違背自己的本心，承受著與愛人在戰場上兵戎相見的必然可能，要褚冥漾出兵？夏碎不知道該下什麼決定，活到這麼大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人類所說的兩難。

「還沒想清楚嗎？罷了，再給你一天的時間。明天的早朝夏碎哥可以先不用來了，待在家裡好好整理思緒吧。」看見對方久久不語，褚冥漾嘆了口氣，揮手要他回去再好好想想。隨著他的動作，萊恩又再度出現在房裡，準備帶路送客。整個過程寂靜無聲一如他消失時那般悄無聲息。

「這個問題真的很重要，但也很緊急，所以雖然我很想再多給夏碎哥你一些時間好好想想，但也只能再多給一天了。」

「明天，明天的這個時間我會請萊恩再去找你，到時候請務必要做出選擇。」

「但也請好好想想，不要做出會讓你後悔的決定，也請決定之後不論結果如何都不要反悔或自責，畢竟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辦法。我們能做的也只是用淺短的的眼光來挑出傷害比較不會那麼重的那條路來走罷了。」聽見褚冥漾的話，夏碎不禁微微楞神，忽然心中微動，腦中似乎閃過了什麼。但沒等他開口詢問，褚冥漾就不再言語，揮手送客！

44

「想好了嗎？」

「是的。」

「那，你的答案…？」

「我…臣認為…應該戰。」

「…」褚冥漾一挑眉，但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了…。」褚冥漾抬起手，數名身著衣深黑衣的影衛陸陸續續出現在房裡。

「秘密傳令給各位將軍，要他們備戰！另外，告訴哈維恩，此次由他駐守王督。其餘人等立即準備出戰！」

「明日清晨，奴勒麗將軍到我的書房裡來，我有是要與她商討。另外，傳訊給蘭德爾伯爵，問他的立場。若是他願意的話就請他派點人馬給我們，要事他不想攙和這件事的話，那就算了。」

「是。」隨著褚冥漾一件件命令的交代下來，萊恩的身後出的好幾名裝扮相同的暗衛一一頷首領命。那些全都是由萊恩率領的保鑣部隊，通通直屬於褚冥漾，無條件聽從褚冥漾本人的差遣。每說出一道命令，就有一道黑影應聲而去，無聲無息地自房中消失。

最後，房中的人數只剩下原來的一半。目前能做的，應該也只有這樣了吧，剩下的就只能見機行事了。

「夏碎哥，今天就先這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剩下的我們明天再說。萊恩，送宰相大人回房！」褚冥漾下達了最後一項命令。隨著話語落下，一直跪在前頭的萊恩領命起身，對著夏碎做了個請的手勢。夏碎也順從的跟在對方身後離開了對方的房間。

隨著身後的房門關上，夏碎靠在門板上，悄無聲息地的輕輕滑坐到地面。當淚水滴到地面上的時候，夏碎才意識到自己哭了。但神奇的的事，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靜靜地流著淚。他不感到悲傷，只是覺得痛。很疼，真的很疼，難怪人類會以挖心掏肺來形容愛一個人時的感覺，如今看來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魔族是自私的，這不但是在感情上，就連對於自身的利益也是如此。經過一夜深思，最終，夏碎最終選擇了對魔族最有利的路。他選擇了作為褚冥漾的輔佐官，魔界宰相夏碎的身分，而非藥師寺夏碎的身分。他選擇了魔界，放棄了冰炎，正如同褚冥漾當初為了掩蓋他與冰炎之間的事，以及其他的利益考量而狠下心攻擊重柳一樣。

沒錯，之前夏碎沒有將心思放放在這方面上所以才會沒注意，但經過事後回想，夏碎很快就發現了褚冥漾對重柳的與眾不同。褚冥漾喜歡上那個神族護衛了。夏碎十分肯定，但遺憾的是褚冥漾似乎沒有自覺。而礙於立場，夏碎也無法得知對方的態度如何，所以也不敢貿然替他們捅破這層紙窗戶。要不是自己已經自顧不暇，夏碎肯定會好好調侃它們一翻，誰叫褚冥漾在他與冰炎在一起時沒少幸災樂禍，他只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但其實也正是因為他發現了這件事，所以才會決定選擇對戰。憑什麼褚冥漾可以為了他放棄重柳對他的信任，而他卻無法為了褚冥漾對上冰炎呢？信任與付出都是雙方的，他不想欠褚冥漾什麼，相信若是立場倒轉，褚冥漾也絕不會想要欠他。或許那次褚冥漾會下手是因為他還沒有自覺，也或許那是因為他還有別的利益考量。但那些都不影響他幫了夏碎這個事實，也同樣不會改變褚冥漾確實有為了他而斬斷了他與重柳還尚未開始就提前結束的緣分的這件事。褚冥漾是關心夏碎的，在君臣、主僕的上下位關係之外，他們還是朋友、家人的關係，他們關係親密彼此也信賴對方。夏碎無法背叛褚冥漾，同樣的也無法在察覺出對方為自己做了什麼之後，心安理得地接受而不做任何回報，甚至還親手將對方推往絕境，讓對方陷入左右為難的兩難境地。他不能也不想這麼做。

「原諒我…。」細不可聞的低語，飄散在空無一人的空曠室內，緩緩地融進空氣中，漸趨於無形，就像是未曾存在過一般。夏碎站了起來，臉上的淚不知何時消失無蹤，就連細小的淚痕也沒有。踏著堅定地步伐，夏碎走到床邊脫下外衣準備就寢。

要抓緊時間趕緊休息才行呢！明天，明天之後就會忙碌起來了吧。

TBC